秋雨凉-社区文化网

天阴沉沉的，空气里带着几分清润。午后，雨终于来了，淅淅沥沥地敲打着窗棂。人说“一场秋雨一场凉”，果真不假。夏日的余威，被这缠绵的雨丝一寸寸蚀尽，气温一日低似一日，秋意渐渐浓了。

窗外街树，前些日子尚自青翠，而今叶缘已微微泛黄，在雨中轻轻颤动着。雨点打在叶面上，顺着叶脉滑落，渐渐聚成饱满的水珠，终于不堪重负，“啪”地一声坠在地上，碎作晶莹。树下积水处，漾起一圈圈涟漪，顷刻间又被新的雨点搅乱。

路上的行人，大抵是未曾料到此番急雨。有的仍着夏装，短袖薄裤，在雨中瑟缩疾行，手臂上泛起细小的鸡皮疙瘩；倒也有三两人，似是熟知这天气脾性，早早添了外衣，撑着伞，步履从容地走在雨幕中。一个小贩踩着三轮车，车上堆着秋梨，黄澄澄的，淋了雨，更显得晶莹透亮。雨点更密了，他忙将车蹬到路边，缩着脖子，躲在店铺屋檐下。雨水顺着他的草帽边缘成串滴落，他胡乱抹了一把脸，发梢滴下的雨水也顾不上擦，只频频向街上张望，目光在那稀少的行人间急切地搜寻、又失落地垂下，如此往复。那眼神里，有一种被雨水浇湿的、沉甸甸的期盼，还有一种如同脚下水洼般，无处可流的无奈。

望着街角小贩在雨中蜷缩的身影，我不禁泛起一阵萧瑟之感，便将窗户轻轻关上，把那片湿润的雨幕隔在外头。窗扉合拢，内外便成了两处天地。踱回桌前，再望向那面已然凝满水汽的玻璃。此刻，外面的世界彻底朦胧了，宛若隔了一层薄纱窥见人世，水痕蜿蜒而下，将现实描摹出几分疏离的静意。而雨声并未被真正关在窗外，它依然传来，时而密集如万珠落玉盘，时而稀疏若私语，打在屋顶、窗上、树叶上，最终交织成一片宁谧的白噪音，催人昏昏欲睡。

气温确是降了。前几日尚需开空调驱暑，而今单衣竟已难抵阵阵微寒的秋气。翻出秋装，套在身上，竟有些不适。好似季节在时空的序列里悄然翻过了页，而身体的每一寸肌理，却仍恋恋不舍地浸染着夏日最后的温存，不肯接受这悄然而至的秋。凉意渐浸，心思也随之浮动，仿佛需得一味温熨来与之时节相呼应。不觉间已移步案前，着手沏茶。待杯盏盈暖，水汽袅袅拂过指尖，那片刻的温暖竟先于茶汤，悄然入心。

雨住了片刻，似在喘息，旋即又落下，且更疾了些。天色愈发沉黯，浓云低垂，如墨滴入清水般在天际洇开，似要将整个世界拥入怀中。街灯早早亮起，昏黄的光在雨幕中弥漫开来，化作一团团光晕，像一枚枚被雨水洇湿、温润发光的橘珀。

节气更迭，本是常理，何须惊怪？只是人总是后知后觉，每每年年如此，却总要在第一场秋雨降临之时，才蓦然惊觉：夏已逝，秋已至。这年复一年的恍然，本身是否也成了生命年轮上的一道刻痕？我们抗拒的，又何止是掠过肤表的秋意，分明是时光那看似缱绻、实则决绝的推进。

雨还在下，气温又降了几分。窗上的水汽更重了，将窗外的世界，连同其中所有的奔忙与怅惘，一同晕染成一幅洇湿未干的水墨长卷。（作者：刘平华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