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文作者周存玉（左）与赵毅在人民日报社参加座谈会

在中国当代诗坛，不乏追求技巧翻新、语言炫技的作品，而赵毅的《澄怀古雅集》却以其质朴真挚的底色、澄明通透的情怀，在喧嚣中开辟出一片沉静的诗意天地。这部由人民日报出版社出版的诗集，是诗人数十年工作之余“闲吟浅唱”的结晶，更是他以诗为镜观照世界、感悟人生的精神纪录。品读其中篇章，如同与一位通透的长者围炉闲谈，在平淡语词间见真性情，在寻常景致中悟大境界，其诗歌中蕴含的生活智慧与艺术品格，值得我们深入探寻与感悟。

一、澄怀观道：诗歌中的生命姿态与精神底色

“澄怀”一词，源自中国传统美学思想，意为澄清胸怀，去除杂念，以纯粹的心境观照世间万物。赵毅将诗集命名为《澄怀古雅集》，本身便昭示了其诗歌创作的精神内核——以澄澈之心感悟生活，以古朴之韵传承文脉。这种“澄怀”并非脱离现实的空泛玄想，而是扎根于生活土壤的真切体悟，是诗人在数十年人生阅历中沉淀出的生命姿态。

诗集开篇便展现出鲜明的“缘事而发、不务空言”的特点。赵毅的诗歌创作从不刻意追求宏大主题或虚幻意境，而是将目光投向日常所见、所感、所思。无论是山间晨雾、庭前花木，还是旅途中的偶遇、工作中的感悟，皆可入诗。这种“无事不可入诗，无意不可成吟”的创作状态，恰恰体现了中国传统诗歌“诗缘情而绮靡”的本质。在《晨行偶得》中，“露湿石阶风渐凉，鸟鸣深树叶初黄。莫言秋至多萧瑟，一缕晨光过短墙”，寥寥数语便勾勒出秋日清晨的景致，没有刻意的抒情，却在“一缕晨光过短墙”中透出对生活的热爱与希望，这种于细微处见真趣的笔法，正是“澄怀”心境的直接体现。

“观道”是“澄怀”的自然延伸。在赵毅的诗歌中，“道”并非抽象的哲学概念，而是蕴藏在生活肌理中的规律与智慧。他善于在平凡事物中发掘深刻的人生哲理，于自然景观中体悟生命真谛。《登山记》中“一步一阶山路斜，汗流浃背始登崖。风光尽在攀登后，莫叹沿途多荆棘”，以登山为喻，道出“历经艰辛方能见风光”的人生感悟，语言直白如话，却蕴含朴素的真理。这种将哲理融入具象场景的表达，避免了说教的生硬，让读者在品味诗意的同时自行领悟，恰如古人所言“言有尽而意无穷”。

诗人的“澄怀”还体现在对名利的淡泊与对本真的坚守上。在《闲居自题》中，“不逐虚名不逐利，清茶一盏自吟诗。窗前自有清风过，何必趋炎附势时”，直白地表达了不媚俗、不盲从的人生态度。在浮躁的当下，这种坚守显得尤为可贵。赵毅的诗歌没有华丽的辞藻堆砌，没有复杂的意象叠加，如同未经雕琢的璞玉，以本真的质感打动人心。这种“清水出芙蓉，天然去雕饰”的风格，正是诗人内心澄明的外在显现，也是《澄怀古雅集》最动人的精神底色。

诗人赵毅在人民日报社院内的金台夕照遗址

二、白描生趣：诗歌的艺术手法与审美特质

赵毅的诗歌在艺术表现上独树一帜，尤其以白描手法的精妙运用见长，形成了“诗诗见景、见情、见物”的鲜明特点。白描本是中国传统绘画的技法，以简练的线条勾勒物象，不加渲染烘托，而赵毅将这种技法融入诗歌创作，以朴素的语言捕捉生活中的瞬间，形成了自然清新的审美风格。

在他的笔下，白描并非简单的“写实”，而是“写意”与“写实”的结合，于平淡中见深意。《村行》一诗中，“竹篱茅舍绕村斜，犬吠鸡鸣几户家。老叟门前闲晒暖，炊烟起处是春华”，以“竹篱茅舍”“犬吠鸡鸣”“老叟晒暖”“炊烟升起”等一系列生活化的意象，勾勒出乡村宁静祥和的图景。诗人没有使用任何华丽的形容词，却通过精准的意象选择，让读者仿佛身临其境，感受到乡村生活的质朴与温暖。这种白描如同“记者笔记般将眼中景、心中情化为一首首小诗”，给人“自然景观式的呈现”，让读者在移步换景中品味诗意。

动态写生是赵毅白描手法的另一亮点。他善于捕捉事物的动态瞬间，在静态场景中注入生命力，形成“静中有动，动中藏静”的艺术效果。《春溪》中“溪水流弦石作琴，游鱼可数戏浮萍。东风吹过桃花落，一片飞红逐浪轻”，“流弦”“戏浮萍”“吹过”“逐浪轻”等词语赋予自然景物以动态感，溪水、游鱼、东风、桃花仿佛都有了生命，在诗中形成一幅流动的春日画卷。这种动态的白描不仅让诗歌画面感更强，更暗合了“生生不息”的自然之道，体现了诗人对生命活力的敏锐感知。

除了白描，赵毅的诗歌还展现出“手法多样，不拘一格”的艺术追求。他不囿于单一的诗歌体裁，律诗、绝句、词、现代诗等皆有尝试，且在每种体裁中都能融入个人风格。在修辞手法的运用上，比喻、拟人、对仗等信手拈来，却从不显刻意。《咏柳》中“碧玉妆成一树高，万条垂下绿丝绦”式的经典比喻在他的诗中化为“柳丝如剪裁春绿，风过轻扬似舞裙”，既保留了传统意象的韵味，又注入了新鲜的生活气息。这种对传统技法的继承与创新，让他的诗歌既不失古典雅致，又充满当代生活的烟火气。

“格调真趣”是赵毅诗歌审美特质的核心。他的诗词往往“入口小”，却“格调真”，通过对细微事物的吟咏，传递出洒脱的志趣与通透的人生态度。《听雨》中“夜雨敲窗不成眠，起身煮茗对灯前。雨声渐细风渐静，一枕清梦到明天”，全诗围绕“听雨”这一小事展开，没有宏大的抒情，却在煮茗、对灯、入梦的细节中，透出一种随遇而安的洒脱与平和。读这样的诗，不必刻意探寻深刻的哲理，只需静静品味那份“漫不经心的韵味”，便能感受到诗人对生活的热爱与对心境的调适，这种“于无声处听惊雷”的审美效果，正是其诗歌格调的独特魅力。

2016年秋季赵毅走访人民美术出版社总编林阳（左）

三、史思交融：怀古诗中的历史哲思与家国情怀

怀古诗是《澄怀古雅集》中极具分量的组成部分，诗人以深邃的历史眼光、真挚的家国情怀，在抚今追昔中构建起连接古今的精神桥梁。这些作品不仅展现了诗人深厚的历史素养，更体现了当代知识分子以史为鉴、关照现实的责任担当。

赵毅的怀古诗善于“以小见大”，通过具体的历史场景或历史人物，折射出宏大的历史主题。《邯郸怀古》一词堪称典范，开篇“烈日、碧空”既写眼前邯郸的壮丽景色，又暗喻历史的炽热与辉煌，随后“胡服骑射惊天下，赵瑟秦筝奏古今”，寥寥数字便将读者拉入千年前的风云变幻。诗人没有对历史事件进行冗长叙述，而是选取“胡服骑射”这一标志性事件，既颂扬了赵武灵王勇于变革、自强不息的精神，又暗含对当代社会改革创新的期许。这种将历史细节与时代精神相勾连的写法，让怀古诗摆脱了“发思古之幽情”的窠臼，具有了鲜明的现实指向。

在历史与现实的观照中，诗人始终保持着清醒的理性与深切的人文关怀。《金陵怀古》中，“六朝金粉随流水，千古兴亡入暮烟。唯有秦淮月依旧，清辉遍洒百姓间”，诗人没有沉溺于“兴废由人事，山川空地形”的悲叹，而是将目光从帝王将相的兴亡史转向“百姓间”的清辉，在“秦淮月依旧”的意象中，表达出对民生疾苦的关注与对和平生活的珍视。这种“以人为本”的历史观，让他的怀古诗超越了单纯的咏史，具有了更深厚的人文内涵。

赵毅的怀古诗还充满了深刻的历史哲思，在对历史兴衰的反思中，提炼出具有普遍意义的人生智慧。《赤壁怀古》中“赤壁烽烟早已烬，长江依旧向东流。英雄成败转头空，唯有江山万古秋”，诗人没有停留在对周瑜“羽扇纶巾，谈笑间，樯橹灰飞烟灭”的赞叹，而是以“英雄成败转头空”的感慨，传递出对功名利禄的超脱；又以“江山万古秋”的永恒，反衬出个体生命的短暂，暗含“珍惜当下、活出价值”的人生启示。这种将个人生命体验与历史感悟相结合的写法，让怀古诗既有历史的厚重感，又有贴近现实的亲和力。

家国情怀是赵毅怀古诗的灵魂。在《登长城有感》中，“巨龙蜿蜒接云天，万里雄关锁岁寒。多少英雄流血处，今朝国泰民安”，诗人登上长城，没有仅仅感叹其雄伟壮观，而是由“英雄流血处”想到今日的“国泰民安”，字里行间洋溢着对国家强盛、民族复兴的自豪与期盼。这种情怀并非空洞的口号，而是建立在对历史深刻理解基础上的真挚情感。正如诗中所言“敌人与剑戟已成过往，而民众心中最朴素的愿望，不过是安宁的生活”，诗人将对家国的热爱落实到对民生的关怀上，让家国情怀具有了坚实的现实根基。

赵毅与央视名嘴董倩

四、情系生活：日常诗中的烟火气与人文温度

如果说怀古诗展现了赵毅诗歌“大江东去”的豪迈一面，那么描写日常生活的诗篇则体现了其“小桥流水”的温情一面。这些作品以浓郁的烟火气、细腻的情感表达，构建起一个充满人文温度的诗意世界，让读者在平凡生活中感受到诗歌的魅力。

赵毅的日常诗最鲜明的特点是“真情实感”。他不回避生活中的喜怒哀乐，“所思是真思，所怨是苦怨”，将生活中的点滴感悟原汁原味地融入诗中。《加班夜归》中“灯火阑珊夜已深，寒风拂面路难行。只因肩上责任重，何惧披星戴月归”，真实记录了加班晚归的辛劳，没有刻意拔高，却在“责任重”的直白表达中，透出对工作的担当与对生活的坚守。这种“不媚俗求险，不避小趋大”的写作态度，让诗歌具有了强烈的代入感，读者仿佛能从诗中看到自己的生活影子，产生情感共鸣。

诗人对自然景物的观察尤为细致，他善于从四季流转、草木枯荣中捕捉诗意，传递对生命的热爱。《春望》中“冰雪消融溪水暖，新芽初绽柳枝柔。燕归巢畔桃花笑，一派生机满眼眸”，通过溪水、新芽、柳枝、归燕、桃花等意象，勾勒出春天生机勃勃的景象，“桃花笑”的拟人手法更让画面充满情趣。而《秋兴》中“金风送爽云淡远，稻浪翻滚谷飘香。丰收时节人欢笑，一曲山歌醉夕阳”，则描绘出秋日丰收的喜悦，字里行间洋溢着对自然馈赠的感恩与对劳动人民的赞美。这些诗作用清新的语言、明快的节奏，让自然之美与生活之乐跃然纸上，给人以温暖的慰藉。

友情、亲情是日常诗中反复出现的主题，诗人以朴素的语言记录下情感的瞬间，真挚动人。《赠友人》中“相交数载情如旧，淡酒清茶话不休。纵使天涯相隔远，一声问候暖心头”，没有华丽的辞藻，却在“淡酒清茶”“一声问候”的细节中，道出友情的真谛——不在于朝夕相处，而在于心灵的牵挂。《寄母》中“白发苍苍倚门望，风霜刻满旧时妆。儿行千里母担忧，唯有平安报故乡”，则以“倚门望”的经典意象，写出母亲的牵挂与自己的思念，“平安报故乡”的朴素愿望，道尽天下游子的心声。这些诗歌以“情”为核心，用最本真的语言表达最纯粹的情感，具有直抵人心的力量。

赵毅的日常诗还充满了生活智慧，诗人在柴米油盐的琐碎中，提炼出对生活的感悟与对心境的调适。《平常心》中“衣食住行寻常事，悲欢离合本自然。若能保持平常心，人生处处是晴天”，直白地表达了以平常心对待生活的态度，这种态度不是消极避世，而是历经世事后的通透与豁达。《读书偶感》中“书中自有千般趣，墨里能寻万古春。不为功名不为利，只求心静悟人生”，则道出读书的真谛——在书中寻找乐趣，在墨里感悟人生，这种对精神生活的追求，为浮躁的当下提供了一剂清凉剂。这些蕴含生活智慧的诗句，如同长者的箴言，给人以启示与力量。

五、雅集流韵：诗集的文化传承与当代价值

《澄怀古雅集》不仅是一部个人诗集，更是中国传统文化在当代的生动传承。“雅集”一词源自古代文人雅士的聚会唱和，代表着一种崇尚风雅、追求精神交流的文化传统。赵毅以“雅集”命名诗集，既是对传统文脉的致敬，也彰显了其诗歌的文化品格。

诗集在题材选择、意象运用上继承了中国古典诗歌的优良传统。松、竹、梅、兰等传统意象在诗中频繁出现，却赋予了新的时代内涵。《咏竹》中“未出土时先有节，纵凌云处也虚心。狂风骤雨何所惧，依旧青青立乾坤”，既保留了竹子“有节”“虚心”的传统象征意义，又以“狂风骤雨何所惧”赋予其坚韧不拔的时代精神。这种对传统意象的创造性转化，让古典文化在当代焕发出新的生机。同时，诗集对山水田园、羁旅思乡等传统题材的书写，也延续了中国诗歌“天人合一”“情景交融”的美学追求，体现了文化传承的自觉性。

在语言风格上，赵毅的诗歌融合了古典诗词的雅致与现代语言的通俗，形成了“雅俗共赏”的特点。他的诗既讲究格律韵味，又不刻意雕琢，语言自然流畅，易于理解却不失雅致。《偶成》中“清风明月本无价，近水远山皆有情。人生若能常如此，便是人间好风景”，对仗工整，意境优美，具有古典诗词的韵味；同时语言直白如话，没有阅读门槛，普通读者也能轻松品味其中意境。这种“深入浅出”的语言风格，打破了古典诗词与现代读者之间的隔阂，为传统文化的传播提供了新的路径。

《澄怀古雅集》的当代价值不仅在于文化传承，更在于其为当代人提供了一种诗意的生活方式与精神寄托。在快节奏、高压力的现代社会，人们往往容易迷失在物质追求中，忽略了内心的宁静与精神的滋养。赵毅的诗歌如同一片“心灵的栖息地”，提醒人们放慢脚步，关注生活中的美好，感悟生命中的真谛。读他的诗，我们学会在繁忙中寻找闲暇，在喧嚣中保持沉静，在平淡中发现诗意，这种“澄怀观道”的生活态度，正是当代人亟需的精神养分。

诗集还传递出积极向上的人生态度，为当代人提供了面对生活的智慧与力量。无论是“风光尽在攀登后”的励志，还是“保持平常心”的豁达；无论是“自强不息”的历史启示，还是“责任重”的现实担当，都体现了诗人对生活的热爱、对未来的信心。这种积极的精神内核，能够激励读者以更乐观的心态面对生活中的困难与挑战，在平凡的生活中创造属于自己的价值。

赵毅的《澄怀古雅集》是一部用真情写就的诗集，一部用智慧沉淀的人生纪录。从澄怀观道的精神底色到白描生趣的艺术手法，从史思交融的怀古幽情到情系生活的人文温度，再到雅集流韵的文化传承，这部诗集如同多棱镜，折射出诗人丰富的内心世界与深厚的精神修养。品读这些诗歌，我们不仅能感受到语言之美、意境之妙，更能体悟到生活之真、人性之善。在这个需要诗意的时代，《澄怀古雅集》以其质朴的风格、真挚的情感、通透的智慧，为我们提供了一份宝贵的精神食粮，让我们在诗歌的滋养中，学会更好地生活、更好地感悟生命的意义。（本文作者周存玉为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、中国诗歌学会会员、著名美术家）

来源：今日头条·艺术视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