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岳母也要上“村晚” ——吉林工程技术师范学院教师滕爽纪实范家村“村晚”台前幕后故事

2025/02/08 16:03 来源:社区文化网 阅读:1.3万

他们是一群农民,他们要办一场春晚,一场属于范家村人自己的村晚。

图为:伊通县景台镇范家村“村晚”剧组成员合影

我是从隔壁村子走出去的,一直以来我对农民的印象都是内敛而羞涩的,单调,固化,墨守成规,初冬山野的沉闷。牛儿吃着干草,狗子跑着乱叫,放牛人垂着的鞭子和口哨,融在山谷里,一会陷进去,一会远远的冒出来。放牛娶妻生子放牛似乎是这里的一种生命仪式,周而复始。村落一座座,土地承载着仪式,有故事而没有历史。

70多岁的岳母大人电话宣布两件事,第一,她要上春晚(村里的),第二,你要去给我拍照。被迫营业的我只好放弃沙发红茶的暖窝子,驱车一个多小时奔回老家。

今年春节前的雪很少,留得一地荒凉,无尽无绵。这淡黄色让我昏昏欲睡,我开始想念我的沙发。迎面偶尔零星的或人或车,突然想起一个朋友的话“他们是一群离喧嚣与繁华最远的人,即使在信息爆炸的当下,许多东西对他们来说依旧模糊,甚至陌生。”面对这个评价,我想辩驳,却无力发声。

车开过一个转角,映着浮光的几个字亮在眼前,使得我的思绪引入这个山窝窝的地方,也让我在推开那扇门以后,沉浸在属于他们的淳朴和热情里。

图为:范家村“村晚”剧照,台上是演员,台下是农民。

这是他们举办的第二届“村晚”,去年岳母只看了现场,回来以后就跃跃欲试,“我要上春晚,一句笑谈,成了她一年的念想,经过大半年的仔细调查统计研判,并根据自身特点,综合考量身份、地位、角色、口碑、年龄等诸多因素,历时2个多月线上线下认真沟通,5次集体排练之后,今天,她要登台排练。

我见过许多的彩排现场,专业的、系统的,稳定而不失高效。却总有一种机械的冷冰。上台喜笑颜开的肌肉记忆,下台冷若冰霜的咖啡手机,职业而已。而这里不一样,这里有一种热炕头的暖,左耳是台上生涩而认真的排练,右耳是台下的家长里短,柴米油盐。小九子遇到了二舅妈,李二嫂要给二妞介绍婆家,台上的扇子舞正在排练,刚下台的几个总结着刚刚表演的瑕疵。张家嫂子带着自己的音响,一边跳着还得照顾其他的伙伴,书记的孙女拿着手机,远远的玩着游戏。一曲熟悉的舞曲响起,小家伙却和小伙伴远远的跟着跳起来。

一个小品把彩排推向高潮,上面甩的是包袱,下面接的是段子,结果就是台上台下都笑的直不起腰。东北人都是段子手,十冬腊月出不了门,窝在炕头唠家常,(哎这扯淡扯淡就是搁这儿来的)搞笑的基因是刻在骨子里的,乐观和豁达也是。

图为:范家村“村晚”演职人员全体合影

李小明在部队的时候就是文艺骨干,退伍回来跑了将近20年的大车,村里文艺活动的常客,又唱又跳还临时客串小品,台上台下根本按不住那种,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在跟着音乐扭起来。参与主持的一个是他的姑娘,爷俩仍下妈妈在家里烧火做饭。

60多岁的高叔自幼喜欢武术,去年就想上台,今年特意拉来了一群老伙伴们一起舞刀弄枪。台下的掌声越热烈,老哥几个台上越卖力气,一套把式下来,大气都不喘一声。

图为:范家村“村晚”群众喜笑颜开。

79岁的景大爷一家老中青三代上阵,他去年和三个老伙计的三句半被屯里屯邻夸了一整年,今年涛声依旧,《范家赞》说出了范家村人的心里话,赢得阵阵喝彩.家里的姑娘又唱又跳参加了3个节目,读大三的外孙女一曲英文歌整场晚会的压轴。老伴说了,明年也要上,就唱吉祥三宝,现在就开始练。

二人转是东北乡里乡间特有的调调,小忠子十几岁就成了孤儿,他在村里是吃百家饭长大的,成人以后在外面颠沛流离多年,成了二人转演员,和搭档一起为乡亲们卖力演出,那个一顿能吃三碗饭的孩子,长大了。

景兆洪是一所村小的校长,钢琴二胡平时只能算是消遣,这次除了帮着导演这场晚会之外,还边弹边唱一首原创的村歌,上大学的儿子也被拉上了台,和几个年轻人主持整场晚会。

景老师今年也是70岁了,村上的小学工作近40年,在村里教完了父亲教孩子,半个村子人都得叫她一声老师,退休那年含泪写下了一首诗,如今派上了用场,今年她带着几个得意的学生,一首原创的诗朗诵,表达这对家乡无限的眷恋。

东北的冬天是很短,舞台上大人们仍在认真的排练,玩够的孩子们掏出寒假作业,这里的孩子没有张牙舞爪破马张飞的家长跟着写作业,这里的孩子早当家。

我开始期待这场村晚。

晚会当天我基本是忘了自己的任务的,只记得处处都是躁动的热情和张望的笑脸,他们浓烈着,欢腾着、享受着又期盼着。远远的团圆饭已经开始准备,二十几个人包着几百人的饺子,饺子皮被擀的飞快,几大盆的酸菜馅,你一筷子我一筷子,在手里捏成一个个金元宝,却也不忘远远的回头张望着舞台。

我窜到了舞台旁的一个角落,看到了同样被挤在这里的村书记,她一脸认真的看着舞台,我很难想象,4个多小时的整场晚会,从筹备、策划、动员到拉赞助,节目编排、场地布置,这样一个女人是怎么撑下来的,我只记得从彩排到今天的演出,每一次4、5个小时,她好像从来没坐过凳子。而今天她没有坐向她该坐的领导席,照顾着这个、关切这那个,然后紧紧的盯着现场发生的一切。我开始理解,她这个村书记,乡亲们认的,她的村部就在村头,村部门前就是路,路的那边就是田。屯里屯邻得过她的好,老少爷们受过她的义。她想做事,做好事,乡亲们得挺她,在这一方山里,薄情寡义、偷奸耍滑是会被笑话的,他们是一群不怕苦不怕累的人,但他们怕活不出个样来,怕被人笑话。现在有人带着他们,扶着、帮着、哄着他们奔向好日子,让他们堂堂的活成了想要的自己。

我一直觉得不带点土腥味的人是不会懂这一方水土的,我这样土味打底的东北人已经开始期待明年,驱使我奔回来的应该不只有那一声爆竹,一晚酸菜,一声爸妈,而今又多了一场村晚。那记忆在那,定在那,搬不动,挪不得,后院的牛趴在那里倒嚼,锅里酸菜涌着热气,爸爸在院子里扫雪,妈妈包着饺子,我躺在炕上躲着投进屋里的阳光懒床。看着自己的剧照傻笑。

东北的太阳暖洋洋的晒着,万物在这阳光下滋生,从前,我们总是想走出这片困住的大山,去看更多的世界,想去更远的地方。现在,某些繁华离我们依旧遥远,但我们却不再含蓄而羞涩,我们想让更多的人看到我们的生活,我们的爽朗,坚守,我们的热情与纯朴,听我们沙哑而豪迈的嗓音,看我们生涩而矫健的舞步。看我们骄傲的样子,我们快乐而幸福的活成自己。

一场村晚落幕,他们还是农民,但却不是从前的农民。(滕爽 吉林工程技术师范学院 新闻与出版学院 教师




责任编辑:刘萌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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